2015年10月15日 星期四

禪宗的哲理小故事:和顏愛語 [日] 山田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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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正時代花園大學的校長裏,有一位了不起的和尚叫釋宗演。近代名僧,曾出任鐮倉圓覺寺住持。此人少小離家,從家鄉若狹到京都建仁寺的兩足院,跟隨學者僧俊崖修行。其間遇一事。
  一天師傅出去了,在客廳做清掃的宗演小和尚也許累了,在簷廊上四仰八叉地 睡著了。當他一下驚醒時,聽到簷廊那邊傳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師傅回來了!他發現為時已晚,現在起來怪難為情的,所以幹脆一動不動地裝睡。然而,師傅生怕 驚動他,輕手輕腳從他身邊繞開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時還抬起一只手,貓腰道一聲“打攪了”才進裏屋。按照常規,被罵“你這個懶貨”給上一腳也不奇怪,而師傅 卻躡手躡腳生怕驚醒他,還像從對等或長者枕邊走過一樣,貓腰道一聲“打攪了”。
  “師傅沒罵我!把我當同等人看待了!師傅承認了我的人格啊!”他銘感至深,發誓潛心修道,不學出個樣兒來愧對吾師。從此他刻苦鑽研,不久完成禪修,年僅34歲就當上了鐮倉圓覺寺的住持。我想,尊重人的教育必得如此。




   話說從前伏見到大阪要渡船走澱川的時代,有三個年輕和尚不期而然乘上同一條河船。三人者,曹洞宗的卍山和尚、奈良東大寺的公慶上人、黃檗山的鐵眼禪師 也。同乘一條船也是一種緣分,大夥一路閑聊去往大阪。話頭提起《般若經》中一句話,叫“無願心為菩薩之魔事也”。如果自己這輩子沒有一個必須完成的願望, 就會墮落,難成大業。於是決定各自發個願。
  東大寺的公慶上人說:“自打大佛殿毀於戰亂以來,大佛成天遭受日曬雨淋,所以我這輩子要設法給大佛建座大佛殿。這是我的願望。”
  曹洞宗的卍山和尚說:“當今曹洞宗法脈紊亂,自己從道元禪師算起該是第幾代子孫,連這么重要的事都說不清。我要正本清源,讓曹洞宗僧侶都清楚自己寺院的開山是誰,從開祖道元禪師數下來是第幾代。不弄清這件事,禪修終難成就。我的一輩子要完成這件事。”
  黃檗山的鐵眼禪師說:“佛教傳入日本已逾千年,可是我國還沒有出版一部完整的大藏經。至今借用中國的宋版、明版經典,或朝鮮的經典,要么就是以寫經敷衍,我想在日本出版整部大藏經。這是一項艱難而龐大的事業,但是我一定要做。”
  三人各樹雄心,立誓言。果然,公慶上人在全國廣化善緣二十年,終於建成那 座當今世界最大規模木結構建築的大佛殿,並於寶永六年(1709)成功舉辦了開光慶典法會;而卍山和尚經過多方奔走,最後甚至調動了幕府,於元祿十六年 (1703)完成了對法系嗣承勘正的夙願;鐵眼禪師於延寶六年(1678)實現了大藏經剞劂的宏願。三人都無怨無悔,遂其所願。
  特別是鐵眼禪師,出版大藏經需要雕刻數萬張版木來印刷,開支巨大,好容易 籌齊錢款時趕上天寶年間饑饉,他把為自己的事業辛辛苦苦籌到的錢款悉數捐出賑濟災民,從頭化緣。第二次也是在籌款即將成就之時,又因鬧水災和饑荒再次傾囊 相助,捐出全部錢款;他集資三次,終於在第三次達到了目的。
  聽說鐵眼禪師籌款第一天來到三條大橋腳下,遇到一位武士,便向前籌款。 “我正在為此目的籌款,請捐一文吧。”武士說“不給!”“給吧。”“不給!”如此反複不覺過了逢阪山,直追到大津的紺屋關——為渡到對岸矢橋設的渡口,武 士對他的軟磨硬泡忍無可忍,將船費的零頭扔過來“拿去!”鐵眼捧著這文錢,感恩戴德:“謝天謝地,這下我的大願一定能成就了!”他飽嘗艱辛,終於完成了出 版6956卷《黃檗版大藏經》傳承至今的偉業。
  “無願心為菩薩之魔事也。”人生,絕不是來單純地享受一回生活那么輕巧。也絕不能是獲得更多幸福之類無聊的東西。不能覺悟自己來到人世間的真實意義,留下些許足跡,豈不枉為人一場嗎?



  德川時代的名僧盤珪禪師教導:“常聽人說媳婦不是東西啦,婆婆心眼長歪啦。其實既不是媳婦的不是,也不是婆婆的不是,都是記憶可憎。只要大家忘掉記憶,媳婦不可憎,婆婆也不可憎了。”



  我還在天龍寺僧堂的時代,東福寺曾舉辦開山祖650周年遠忌佛事,我與眾雲水僧都去參加。兩周大法會結束,我想坐火車回嵯峨,徒步來到京都車站。在候車室候車時,我把雲水僧戴的圓形大鬥笠摘下來放在地上,為了不礙事把東西摞在上面。
  這時不知從哪裏來了一位山伏(在野修行者),偶然立到我眼前。他頭戴兜巾,手持錫杖,裝束怪異。
  “你把禦笠放到地上,不是糟踐了嗎?”他說。似乎山伏都特別珍惜鬥笠和手杖。
  “不糟踐。”我平靜地回答。
  “禪宗究竟對什么感激?”他又問道。
  “什么都要感激。”我只能這樣回答。見他一臉茫然,似乎不知所雲,便又說:“下雨之時,感激雨傘;外出之時,感激木屐。”說罷,只見他一揖,便蹤影消失。看來,這位山伏知道對鬥笠和手杖要感激,卻不知道對地面和木屐也要感激。
  “不能說米,要說禦米。不能說淘米,要說為米效勞。”永平寺開山道元禪師這樣教導我們。他教育人們不能直呼為米,要稱禦米;不能用淘米這樣隨便的說法,要說為米效勞。
  對所有的東西冠以敬辭,恭敬相稱是佛法的教誨,也是日本民族長期以來的傳統。但這絕不是因為萬物都有像人一樣的靈魂才應尊敬,而是自己的感恩之心使然,情不自禁地去做。
  傳說蓮如上人畢恭畢敬地揀起掉在簷廊上的一張手紙,說“佛之生命也”。無論什么東西,雖然沒有靈魂但是有生命。每一件東西都有其功用,所以必須珍視它的生命,珍視它的功用。而且,一張手紙也包含著無法衡量的人的勞力。對付出的勞力必須珍視。尊重東西即尊重人的勞動。



  從前,中國的雲門大師一次對弟子說:“‘十五日以前不問汝,十五日以後道 將一句來。’——以前的事我不問。你們說說,從明天起決心怎樣生活?”然後一一巡視每個人的臉。也就是說,學校畢業以前的事一概不論,從學校出來,假如今 天開始走向社會,你們打算以怎樣的決心去工作?結婚之前的事不問,如果舉行了婚禮結為夫妻的話,那么你們從明天開始打算怎樣過日子?互相說說看吧。
  眾人聽了,個個像只悶葫蘆一聲不吭。結果,雲門大師按捺不住,終於替大家說出這種場合覺悟的一句話:“日日是好日”。
  這句話今天已經家喻戶曉,想必大家都知道。通俗地解釋這句話,即“每一天都懷著感恩的心情,度過感激的一天。”然而如果這么單純的話,何必麻煩雲門大師呢?
  從前,南禪寺門前有個出了名的哭婆,她不管天晴還是下雨,一年到頭都在哭。南禪寺的方丈心裏納悶,有一次問道:“老婆婆,我每次從這裏過都看見你在哭,究竟是什么事讓你這么傷心落淚?”
  老婆婆拭著淚說:“老方丈,您聽我說。我呀,有兩個兒子,一個在三條賣傘,一個在五條賣竹皮屐。下雨天,一想五條的竹皮屐今天賣不出去了,兒子怪可憐的,我就想哭。可是晴天,一想三條的傘沒人要了,這又太可憐,也止不住想哭。”
  方丈聽了,開導她說:“老婆婆,那是你的心態有問題。下雨天,想著三條的傘賣瘋了,忙得團團轉,該高興啊。晴天時,一想五條的竹皮屐像長了翅膀一樣賣出去,這也要感激才是啊。你不能凡事老往壞處想呀。”老婆婆聽罷恍然大悟,從此以後每天都高高興興地過日子了。



  東西僧人在南泉和尚那裏搶奪一只貓。這個說“是我揀回來的”;那個說“是我多喂食給它的”。南泉聽後,抓起貓脖子對眾人說:“如果誰能拿出所有權的確鑿證據,貓就給他,如果沒有,我就把貓砍了,怎么樣?”結果誰都答不上來。南泉終於把貓給砍了。
  究竟世界上有什么東西能說是自己的所有呢?與其說南泉砍了貓,不如說是斬斷了人們根深蒂固的所有觀念。
  晚上,高徒趙州從外面回來。南泉立即對他說起這件事,來考驗他。
  “如果你在場,會怎么回答?”
  趙州聽了,脫下自己的草鞋頂在頭上,扭頭就離開了房間。南泉萬分遺憾:“要是你在現場,何必殺貓呢。”
  世上屬於自己的東西,連一根兔子毛的份兒都沒有。如果懂得一切都要感恩的道理,連一直踩在腳下的泥鞋,也能舉過頭頂。



  盤珪禪師是德川時代的名僧,也是用極通俗的語言為大眾指點禪之真髓的尊者。這位盤珪和尚常說:“名之自性清淨心的人的本性,就像一面鏡子。”
  鏡子裏,本來沒有東西。因為沒有,所以什么都可以照出來。物到它的前面便映出,物去便消失。而且消失後不留痕跡。姑娘早晨起來照鏡子,一看怎么今天白發一下這么多了?結果是先照鏡子的奶奶的臉還留在裏面——是絕對不可能的。
  鏡子照到物,於鏡子並無變化。照了而已。物消失,鏡子沒有絲毫減損。這叫不生不滅。不生不滅的心,是我們的本性。好看的花映上了,鏡子不會變得好看。臭狗屎映上了,鏡子不會變髒。這叫做不淨不垢。
  其他善也不重要,緣無勝似念佛之善。
  也無需懼惡,緣無勝似阻礙彌陀本願之惡。
  親鸞聖人說過,佛性的尊嚴是任何惡也無法玷汙的,任何善亦無補益。遠遠超越善惡的尊嚴,即我們的本性。
  盤珪禪師說:“並非鏡子映著物,鏡子的分量就增加。並非物消失了,鏡子的分量就減少。這叫不增不減。”《般若心經》中“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即表現人的這種本性、即絕對本質的吧。
  說人心像鏡子,馬上會聯想到心裏有個圓而發亮的東西,而鏡子只是做個比喻,完全沒有那種東西。所以,這叫空或無。六祖大師說“本來無一物”;而至道無難禪師歌中說“確實知道它活著,且哭且笑無一物”也是表達這個心。



  聽說這是建仁寺默雷和尚經常講給人聽的故事。
  從前,丹波國有個鬼屋,誰進去了都會被咬死。一個浪人說“我非治治它不可!”於是,他信心十足地來到鬼屋。
  他在鬼屋住下,焦急地等待。夜裏,女傭慌張跑來:“先生,先生!大事不好了!”
  “何事驚慌?”浪人問。
  “茶壺在說話。”
  “什么!茶壺說話。這有什么大驚小怪?茶壺也有嘴啊。”
  說完,當夜無話。
  第二天晚上,女傭又驚慌失措地跑來:“先生,先生!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鍋在滿地走。”
  “什么!鍋在滿地走。這有什么大驚小怪?鍋也有腳啊。”
  如此一說,當夜也是平靜無事。
  第三天夜裏,女傭又神色驚慌跑來:“先生,先生!大事不好了。爐子裏生出來個大松茸。”
  “什么!爐子裏生出來個大松茸?”
  他琢磨片刻,一時語塞。當晚,浪人就被鬼給咬死了。
  “如果是衲僧,這時該如何作答?”聽說默雷和尚經常看著眾人,這樣問。
  對答如流則平安無事,而稍一猶豫就被咬死,耐人尋味。被對方的言辭和態度牽著鼻子走,必死無疑。因此,無論出來什么魔障,出現什么魔境,都要不予理睬,不相幹預,正念相續,即“一切不相留礙”。
  默雷和尚好心勸告:拜讀《楞嚴經》、天台《止觀》、圭峰《修證儀》等著述,其中就魔事有好心的忠告,有後顧之憂者,不妨先讀為妙。



   中國有樁“婆子燒庵”的公案。講的是:昔日有個怪癖的老太婆供養著一個年輕的和尚,安頓他在自家廂房的茅庵裏住,一日三餐供他修行。大概過了二十年,她 想我家的和尚修行得也差不多了吧,到底覺悟幾何?於是想檢驗他一下,便令每日服侍和尚的年輕女子,今天中午收拾盤盞之時要緊緊抱住和尚,問他“正恁么時如 何——現在感覺如何?”女子照辦,緊緊摟著和尚問:“正恁么時如何?”和尚滿不在乎,答曰:“枯木依寒岩,三冬無暖氣。——如枯木立在寒岩上,沒感覺。”
  我覺得這位和尚很了不起。一般的修行很難說出這樣的話。“枯木依寒岩,三冬無暖氣。”然而,婆子卻暴跳如雷,說我二十年只養了一個俗漢!於是趕走和尚,燒了茅庵。
  究竟如何回答才能讓婆子滿意,是這個公案的用意。
  被女子摟住的時候,是迫不及待地把她攬進懷裏嗎?現代人恐怕覺得這樣更有人情味,但是倘若真這樣做的話,婆子恐怕不是把和尚趕走,而是非殺了他不可。
  “枯木依寒岩,三冬無暖氣。”聽起來境界很高,但是用電氣比喻,就是停電。不通電流。意識被異化。幹脆把女子摟在懷裏吧,就成了漏電。禪,不能是枯木寒岩似的停電禪,而人情味過剩的漏電禪亦不可取。
  像被包裹嚴實的電流一樣的健全意識,猶如一打開開關,或變成電燈大放光明;或變成動力機器得以運轉;或變成電風扇清風送爽;或變成電熱溫暖社會;或變成電車渡驢渡馬一樣,不能千變萬化、妙應無方地濟度眾生,就不成其為禪。
  禪必須具有這樣生機勃勃的意識,它不固定,不奔流,亦不逆流,每天源源不斷,滾滾流淌,產生創造性的生活。


  妙心寺的開山是關山國師,他在師傅大燈國師門下參禪修行後,隱遁於美濃國(現在歧阜縣南部)伊深山村,邊為農民做幫工,邊進行悟後修行,即在覺悟的基礎上,在實際生活中實證修行。
  然而,不久大燈國師遷化,應花園法皇的旨意,隨敕使被接到京都。那些村野百姓聞訊大驚失色,盡管不知情,多年來居然把如此尊貴的人當作幫工使喚,成何體統!所以一個勁兒地賠禮道歉,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
  即將分手時刻,平素交往甚密的老夫婦戀戀不舍地來到國師面前做今生今世最後的請求:“請您最後給我們施恩說法,讓我等老頭老婆終生不忘吧。”
  “好啊,好啊!”關山國師說著招呼:“老爺子,過來一下。老婆婆,您也過來一下。”把二人叫到眼前,讓他們相對而坐,然後抓住兩個人的發髻,把二人的腦門撞到一起。
  “哎呀,好痛!”二人不約而同地捂著腦門。
  “記住,就是它,就是它。不要忘記它。”這就是關山國師畢生的說法。


  法然上人在臨終之時,有人商議上人的遺骸如何處置?上人說:“不用給我造墓,哪裏有佛號,哪裏就是我的墓。在這個世上,哪怕在窮鄉僻壤,只要還有人念‘南無阿彌陀佛’,法然就活在那裏。”


  從前,第一個開設東京大學佛學講座的原坦山和尚應邀到某家共進午餐。雲照律師是赫赫有名的戒律家,滴酒不沾,而坦山和尚卻是鬥酒不辭的酒中豪傑,這一對偏偏碰到一起。
  雲照律師平素對信徒嚴格說教,見坦山和尚毫不客氣開懷暢飲,終於忍無可忍,便點了坦山和尚幾句。可坦山和尚卻滿不在乎,還大言不慚“不喝酒的家夥,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雲照不依。
  “是佛啊。”坦山若無其事,弄得雲照律師也有口難辯,只好忍氣吞聲。
  傳說芭蕉參禪,恐怕確有其事。
  佛頂和尚一次訪問在深川的芭蕉庵。芭蕉滿面悅色,跑出來迎迓和尚。一般看 人臉色,便能大體察覺人的心理。見芭蕉喜形於色,和尚問道:“近日何所有——最近有什么好事嗎?”結果芭蕉指著院子裏的青苔回答:“雨過青苔濕。”雨過天 晴,青苔多美呀!怎么樣。人們常說的“像禪問答”,問的是“你有什么好事嗎?”回答“雨過青苔濕”簡直就是“禪問答”。雨後青苔多美啊,您覺得如何?這時 的芭蕉已經無我。那苔、那苔的綠色,對於芭蕉來說是唯一的實存。
  然而,和尚不會這么輕易地放過他,又深入一步:“青苔未生,春雨未來時, 如何——苔蘚生長之前怎樣?青苔啦、雨後啦,這樣的意識產生之前怎樣?”所謂父母未生以前怎樣,這樣逼問。弄不好,這時很想表現一下“本來無一物!”口誦 “無……”然而,芭蕉不說這些。偶有青蛙撲通一聲跳入水池。芭蕉立即答曰:“寂寂古池旁,青蛙跳入水中央,撲通一聲響。”實在太默契了。
  佛頂和尚叫“好,就是它!”說著入庵中,書覺悟印可狀,並將自己手中的如意送芭蕉留念。
  當晚,杉風或嵐雪等大約有兩三弟子聚來,和尚說:“今天,我有十七字的俳句,但我只把後面十二字拿出來‘青蛙跳入水中央,撲通一聲響’,你等誰能把前面五字對出來。”
  弟子們七嘴八舌提出各自的對句。
  有的說“對‘五月時雨落’怎樣?”
  “‘五月時雨落,青蛙跳入水中央,撲通一聲響’?總覺得別扭!”
  “那‘棣棠花開時’如何?”
  “‘棣棠花開時,青蛙跳入水中央,撲通一聲響’?怎么像在做說明。”
  “‘闃靜天地間’總可以吧?‘闃靜天地間,青蛙跳入水中央,撲通一聲響’。”
  最後,還是佛頂和尚告訴了他們芭蕉的詞句:“寂寂古池旁,青蛙跳入水中央,撲通一聲響。”都說這是芭蕉覺悟之句,假如這件事不是史實,則最能說明芭蕉達到的境界之深直可通禪。
  博多的仙厓禪師畫了一幅青蛙入水圖,並題贊:“寂寂古池旁,芭蕉跳入水中央,撲通一聲響。”
  不愧為仙厓禪師,對芭蕉的境界心領神會。撲通!這就是芭蕉。青蛙與芭蕉之間沒有半點隔隙。將森羅萬象一切視同自己,必欲表現出來。這樣的境界,驅使芭蕉的長年行旅,化為俳句之路。


◎ 
  栂尾的明惠上人走在路上,不知發現了什么,合掌禮拜,不久淚流滿面。
  弟子好奇,問:“上人您看到了什么?又是什么讓您傷心落淚?”
  “那裏開著一枝花,招人喜愛。你仔細看看,是誰讓她開的?這么可愛的造型 出自誰手?美麗的顏色是誰染的?為什么偏偏開在這裏?這么一莖草花,不可思議,不可說,不可稱量。這一枝花,用人的智慧無可估量,它本身即佛。這難道不是 如來的化身嗎?難得,實在難得!”說著已是熱淚滾滾。如此感激必然泉湧。
  芭蕉也詠道:“仔細看,薺菜花開籬笆外。”


  京都相國寺有一位字畫兼長的著名住持叫獨山和尚的弟子學習繪畫,想成為畫家。一次,東山高台寺舉行筆會,展覽眾人的畫,並在客人面前即席作畫。
  這時大德寺的住持牧宗和尚過來,站在他面前看了問道:“後生,你畫得相當不錯,究竟是什么在畫?”
  被牧宗和尚這么一問,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當然不能說筆在畫,也不能說手 在畫,也不能說身體在畫。是心在畫。那么,這個心是什么?是別人要你畫才畫的心呢?還是想賣畫賺錢的心呢?是想成為著名畫家的名譽心呢?還是僅僅畫畫心切 呢?到底是什么在畫?只是因為畫畫心切而畫,太盲目了吧?究竟是什么在畫,以什么自覺去畫?這一問,讓他啞口無言。
  畫了半天,連什么在畫都說不清楚,沒意義。回家後,他對鐵齋先生講了這件事。
  “今天有個怪和尚,問‘後生什么在畫?’我沒回答上來。究竟是什么在畫呢?畫畫的家夥,究竟是什么?”
  於是,鐵齋先生說:“這個,你得向禪宗的和尚請教。”
  “禪宗的和尚,請教哪一位呢?”
  “你去問問天龍寺的峨山和尚吧。”
  這樣,他拜訪了峨山和尚。
  “這種事不是我說了你就能懂,必須你自己懂才行。”峨山和尚說。
  “怎樣才能懂?”
  “必須坐禪。”
  一來二去,為了弄清什么在畫,他終於丟下繪畫入了佛門,在天龍寺坐禪十年。終於做到了住持。他本來喜歡繪畫,所以做了住持後畫了許多好畫。
  出家後的獨山和尚還留下這樣的軼事。一次,他陪同峨山和尚訪問東京的一戶人家,壁龕上掛著漂亮的掛軸。因為自己好此道,他也不管師傅當面,不客氣地湊上去脫口而出:“這畫畫得不錯,只是筆畫顯得多了一些。”
  “筆畫不多,是你的話多!”峨山和尚厲聲申斥。這句話很見峨山和尚其人,意味深長。


  雲居國師昄依的著名禪僧,他去東海道剛好到美濃國的青野原時,遇上五個強 人。青野原是遠近聞名的強盜窩。強盜說:“和尚,把你身上的衣服都留下,免你一死。”雲居和尚席地坐禪,說:“我是和尚。不能不穿衣服走路,我不能把身上 的衣服給你們。實在想要,就取下我的頭,然後把你們想要的拿去。不過,我告訴你們,即使你們砍下我的頭,我也有在爾等刀下不死的東西。來殺吧!”說著,坐 禪,瞋視五個強人。五人大駭:“迄今為止制伏了多少過客,從未見過如此豪膽可怖的和尚。”他們哆裏哆嗦,說:“太對不起了。原諒我們吧。收我們做弟子 吧。”五個人剃度成了佛門弟子。



  據說贊岐(現在香川)的妙好人莊松到某寺去參拜時,也許是累了,在如來佛前一 橫,睡起午覺來。和他一起來的人看見了,說:“我說莊松,你怎敢在老祖面前放肆?放規矩點吧。”莊松卻說:“正是因為在老祖面前,所以我才不外道,躺下歇 歇乏。你們在老祖面前都不敢打盹,准是後娘養的。”此言頗見佳妙。對於莊松來說,恐怕世上走到哪兒,沒有不是我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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